我死之後的一瞬間(四)
我們的公社書記軍人出身,曾經是一名戰斗英雄,在朝鮮上空駕駛著米格飛機把美帝飛機捧下來好幾架。後來梁漱敏与毛主席吵架,梁漱敏說自己比毛主席更懂農村問題,毛主席回答說,這就好比說我毛澤東比這位空軍英雄還會開飛機,不要臉到了极點。由此這位空軍英雄名聲大噪,全球知名。
他來到我們公社當書記,常對農民們說,不要叫他空軍英雄,他只是毛主席的一名小兵,是毛主席派他來拯救窮苦人民的。
但對我們這些山高皇帝遠的當地農民而言,毛主席是神話一般的存在,猶如天上的紅太陽,猶如玉皇大帝,猶如觀音菩薩,雖然至高無上,但也遙不可及。而毛主席派來的這個書記,在當地鄉親眼中,他就是皇帝,他就是至尊,他說話就是聖旨,他點頭就是“最高指示”,他就算是放個屁,在我們當地農民心中也有著絕對的權威,沒人會有任何懷疑。
有了公社書記的那道“聖旨”,我背著的那張弓在本村本鄉本公社便有了尚方寶劍般的權威,在公社的玉米地裏可謂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任何人干涉。射到了兔子或野鼠,自然歸我;如果連帶射下玉米,那玉米我也可以理直氣壯拿回家。為了多得點這种“福利”,我往往耐心等到那可憐的小動物剛好爬至玉米棒子的柄端時才發矢放箭,這樣一箭雙雕一矢同時收獲“兔子”和玉米的機率就大增。
這裏插一句嘴。把野鼠說成兔子,是那時我們公社的一個貫例。因為飢荒,吃老鼠畢竟很難听,於是改鼠為兔,而且這也是公社書記的倡議。据他說,當年与國民黨鏖戰,糧食不夠吃,他和戰友們不得不掘地挖洞,到處尋找這种到處亂竄的小動物充飢。就是靠著這些大大小小肥肥瘦瘦的老鼠,共產黨軍隊硬是把全副美式裝備的養尊處優的蔣介石國民黨赶到了臺灣。後來,在解放戰爭的總結表彰大會上,中央軍委的統帥覺得靠吃老鼠打勝仗不好听,就把“野鼠”改名成“野兔”。然後,這個傳統叫法就被書記從部隊帶到了農村。
《管子》裏說,衣食足而知禮節,倉廩實而知榮辱。當我們家餓到要靠小孩去射野鼠偷王米充飢的年月,誰是玉皇大帝毛主席誰是真正的皇帝都是不重要的。在每天咕咕亂叫的肚子面前,地裏偷糧的野鼠和野鼠正準備偷食的玉米棒子,才是我們一家母子真正的玉帝和觀音。
從此以後,我每天放學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背上背簍和躬箭,去射我眼中真正的“玉帝”和
“觀音”,只有它們,才真正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和耶穌。
(未完待續)
軒轅伊尹微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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